向之所欣,俯仰之间,已为陈迹。
*原作向
*私设连起来可绕地球三圈
这已是我的天涯。*
已是黄昏了。将沉的落日透过窗外的梧桐,将婆娑的树影映在素白的墙壁上,颇有几分泼墨的意趣。
当然,对于一群正值青春期的小伙子来说,此情此景只意味着一件事——到饭点了。
少年们纷纷起身,三三两两笑闹着向食堂走去。最后出门的人用力关上门,极响亮的声音引得众人纷纷回头,随后一同嗤笑起来。
老旧的训练楼隔音很差,这使得走廊上的声音可以清晰地传进他的耳中。
“你弄那么大动静干嘛,明天考核呢,万一吓着手残,人家一不小心把你的运气吸光了你可怎么办呀?”
“切,我可是凭实力留到现在的,运气这种东西,就算我可怜他全送了也没什么。”
“话别说得太满,万一你上去就碰到黄少岂不是很尴尬?”
“有道理,我好怕怕啊哈哈哈。”
少年们调侃的声音越来越远,他带着耳机恍若未闻,敲击键盘的动作也丝毫未乱。
太阳已经落下去了,天空开始呈现出入夜前的灰白。
他终于完成了那组额外的基础操作练习,然而屏幕左上角APM那一栏中,却仍挂着一个惨淡的数字——113。
神差鬼使地,他想起了刚才——或者说更早之前的某些话。
这个年纪的男孩是最自大也是最幼稚的,他们肆无忌惮地以满怀恶意的词句攻击着自以为不入流的东西,全然不顾旁人的感受。还读书的时候他就见过班里排挤内向而又成绩欠佳的同学,当时他本着一贯良好的家教没有参与,对那同学也保持了他一贯的温和,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沦落到这般田地。
他还记得那个同学的座位在某个假期后便空了,他也明白青训营的教练一次次地找他谈话究竟是为了什么,但他觉得,还远远不到放弃的时候。
——毕竟他也很清楚,自己能够留到现在并非真如他们所说,是凭着一次次的好运。
他的沉思止于黄少天推开门的一刹。
青训营的未来之星在看到他的同时便以海量的文字泡发动了轰击。
“哎喻文州你果然在这里啊,我真是太机智了。刚才我去收发室取信的时候看到有你的明信片就顺便捎过来了,结果收发室的那个大叔还说什么不允许代领,好说歹说都不行,要不是刚好碰见魏老大,天晓得我什么时候能回来,真是的。这个点食堂肯定没饭了,难道我就只能和威化饼干相依为命了吗天呐我拒绝……”
那时的喻文州虽然已经显露出与年龄不符的稳重,但还远没有后来那种任尔东西南北风的淡然,对话痨的抗性更是不可同日而语。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都说了些什么,道谢之后便很诚恳的问道:
“你吃泡面吗?”
喻文州醒来的时候,窗外还是一片朦胧的夜色,他摸起手机看了一眼——明晃晃的4:17,距他睡下不过两个多小时。
他在昨晚熬夜制定了季后赛前封闭训练的全部计划——常规赛在昨天已经全部结束,蓝雨最终的排名是第三,相比上个赛季,这个名次总算没有那么刺眼。
黄少天本来是打算陪他熬夜的,顺便也能提供些参考意见,但最终败给了喻文州的一句“少天是为了叶神吗?”
蓝雨的妖刀大人临睡前幽怨地看着已经被他念叨了十多分钟“小气记仇”的队长,在得到一句“明天一早就拿给你看”的保证后终于心满意足地回自己房间去了。
而用脑过度的结果就是他从睡着就开始不停地做梦,起初是各种训练时段训练内容花式刷屏,后来不知怎么,竟梦到了他们的从前。
他们的,尚未熟识的从前。
喻文州在挂钟的整点报时响起之前决定再睡一觉,毕竟封闭训练的第一天队长就无精打采的实在不能算一件好事。
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又听到了少年明亮的声线。
“你有泡面啊?太好了是什么味的?哎不管什么味都比威化可爱一万倍了,我妈每次来看我都会带一堆甜食,我又不爱吃甜的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锲而不舍。你应该喜欢甜食的吧?一般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人都喜欢……”
后来的喻文州再回想起那个暮春的傍晚,最令他难以忘怀的不是初次直面话痨时的无力,而是黄少天开门的那个瞬间。
那个瞬间,他恍惚觉得自己看到了光。
七点的时候喻文州如约将训练计划交给了黄少天,顺带着的还有刚买的早饭。于是联盟闻名的话痨就一边塞着虾饺一边含混不清地发表着意见,喻文州则以神奇的理解能力和反应速度与他进行着交流。
临去训练室的时候,黄少天突然问他:“队长,你觉不觉得刚才那样,特别像第三赛季那年?”喻文州有点微妙的愣神,隔了一会才笑道:“那时候我可不用自己写这个。”
而且,他在心里无声地补充,那是只有你我所知的,属于彼此的岁月。
之前不曾有过,之后,大约也不会再来。
最初意识到自己喜欢黄少天的时候,喻文州也没有特别惶惑。
他那时候颇有些道家风范,对喜欢这种事的态度也是顺其自然。虽然知道社会上对同性恋的接受度不高,但真到了那一步,也总不会毫无办法。
想他一介手残,能成为职业选手乃至于豪门队长,这点魄力总是有的。
后来再想起那时候的某些想法,喻文州也不得不评价一句自我感觉过于良好。
彼时他还不知道,人生的三大错觉中有一条是这样的:
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。
喻文州终于意识到这一点时,已经到了第六赛季。
主场夺冠的喜悦不是简单的颁奖仪式就能抒发的,但碍于在媒体前要保持形象,一群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硬是憋到了俱乐部才开始闹腾。蛋糕和香槟都成了武器,等到去睡觉的时候,每个人都是一身奶油和酒精交杂的诡异气味。
喻文州在叮嘱过队员回去早点洗澡睡觉之后才发现他的副队不见了。但他们实在太熟悉,喻文州几乎没怎么去想就在天台找到了他。
夜晚的气氛实在太好,后勤部还准备了烟花,现下正在放最后一波。他下意识地喊了声:“少天。”
黄少天回头的时候还是笑着的,看到是他的时候更是直接扑了过来,头发上沾着的奶油蹭到了他的鼻尖,他无奈地笑着问他:“开心?”
抱着他的人使劲点了点头,松开之后又补充道:“真的很开心,夺冠是一方面,还有就是,”黄少天摸了摸鼻尖,有些不好意思似的,连声音都低了下去:“我有女朋友了。”
很久之后,喻文州都好奇自己那时候究竟是怎样装得天衣无缝的,连最了解他的黄少天都没看出半分端倪。
略微的安静后他听到自己含笑的声音:“恭喜少天成功脱离单身汪的行列啊。是最近才认识的女孩吗?都没听你提起过。”
黄少天的声音愈发低了下去:“不是啦,是初中同学,高一我没上完就来蓝雨了嘛,所以就不算高中了。以前没提是因为那时候还不确定,而且女生之间聊什么白马王子很正常,都是大老爷们的说这些多没意思……”
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谜の尴尬的气息,饶是喻文州面对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该怎样让谈话继续下去。好在有黄少天的地方永远不用担心冷场的问题。
“说起来队长你还记不记得咱俩刚认识的时候,有一次我不是去取信了么,还帮你捎了明信片来着,有没有印象?”
“在见识到你深厚的话痨功力后,我深切地后悔过邀请你和我一起吃泡面的行为。”
黄少天作势要来挠他,被他笑着躲过。闹了一会,两个人靠在栏杆上接着聊。
“我当时去取的那封就是她寄的,明明微O企X都很方便,她非要寄信,我当然也得回。现在我房间里还有一包信纸呢,都是当时没用完的……”
喻文州想,那时的黄少天一定不知道,他的神情是怎样的温柔,就如同他不知道,他的队长多么庆幸他的一扑打断了他未竟的告白。
可能是刚才太兴奋了,没过一会黄少天就困了。喻文州跟他互道晚安后看着他下了楼向宿舍那边去了。
他会知道黄少天在天台其实很正常。那时他们刚出道,被新秀墙磕得头破血流,媒体也是一片唱衰,压力大的时候简直想来瓶伏特加。黄少天就拉他到天台上去,有时只是站着吹吹风,有时就能闲聊整个下午。后来他们赢了比赛,喻文州也总能在天台找到复盘后就神秘消失的副队。
夜已经很深了,喻文州沿着路边的梧桐慢慢地走着。
这里其实才是他真正难过或高兴时会来的地方。
战队拿了冠军,青训营这边招人自然会增加不少。俱乐部计划着夏休期就把这边的楼推了,赶明年夏天就能重建一栋。
所以,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走在这座老楼里了。
他想他早该明白的。
他是他最重要的伙伴,最亲密的战友,他们并肩同行,扶携并进,为着共同的信仰与追求而拼搏,他们之间有着绝对的默契与信任。
可是,也止于此了。
黄少天身边的那个位置,从来都不会,也不该是他。
他站在三楼的阳台望去,可以看到行政大楼前,烟火燃尽后余下的一地狼藉,他们在路灯昏黄的光晕下,悄无声息地见证着喧闹后的沉寂与落寞。然而天亮之前,它们将被打扫干净,再无一丝痕迹。
他注视着它们,如同注视着自己的爱情。
——没有人知道它们曾在夜空中绚烂的样子,就好像也不会有人知道,他的心里曾盛开过纷繁的花,却终在浩大的绽放后归于死寂。
喻文州极缓慢地张开双臂,在漆黑的夜空中,犹如一只一闪而过的飞鸟。轻得仿佛叹息的声音散落在夏夜微凉的风中:
“少天。”
第十赛季对他们来说,结束得猝不及防。
似乎夏天才开始就已倏尔远逝,快得像是什么都来不及。
从S市飞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。夏休期早已开始,队员们都已各自回家,战队宿舍楼显得十分空旷。
喻文州刚放下行李就被经理叫走了,据说是某个代言出了点问题,可能需要补几个镜头。临走的时候黄少天躺在他床上装死,以不知道从哪学来语气撒娇要他早点回来别让人家等太久哟么么哒,他心里好笑,回了句不会让爱妃等太久的才出了门。
等他回来的时候却发现他的王牌不见了踪影。
他一开始以为黄少天是回自己房间拿什么东西去了,结果等了半天都不见人回来,敲对面的门也没人应,才觉得有些不对。
这些年无论是他还是黄少天都几乎没有再去过天台了,最近一次还是在两年前,也就是黄少天分手的时候。
那个姑娘他也见过几回,性子颇静,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牙儿,秀气得紧。
然而异地恋到底还是没能长久,按黄少天的说法,不过是某些必要的温暖他给予不了,总有人可以,所以就连挽留也没有什么办法。
他说这话的时候喻文州心想,人家女孩都知道冷的时候身边的热源更实在,你这真是被宠坏了,根本就觉不出冷嘛。
想虽然是这么想,他到底没舍得冷着黄少天。
所以他在天台找到黄少天的时候就很奇怪。
然而他要找的人的确在这里。
走过去的时候他顺口调戏了黄少天一句:“爱妃不在寝宫等朕,怎么独自到天台来了?”
黄少天也随口应了句陛下让人家好等,实在无聊只得到此凭栏独倚聊以慰藉罢了,便转过身来看他。
不知是不是错觉,那神情令他不由想起四年前的那个夏夜,黄少天第一次向他提起那个女孩的时候。彼时烟花在他们的头顶次第绽开,而他的眸中则像落入了万千星火,是他所未见过的温柔与真挚。
那么这次呢?喻文州有些无力地想着,这次又是谁呢?另一个同学?粉丝?或者哪个偶然认识的女孩吗?
人都是贪婪的生物,即使他很早之前就知道,他和黄少天的关系只能止于此了,却还是难免会生出些妄念。
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逃离,却又被什么定着无法脱身。
喻文州感到自己仿佛被分裂成了两个人,一个在天台上带着他一贯的从容温和与黄少天闲聊,一个在身体内捂住耳朵瑟瑟发抖。
但他只能被动地听着黄少天说下去。
“第九赛季刚开始的时候我和小卢他们玩真心话大冒险,很遗憾,第一局我就输了。他们要我进你房间拿样东西并且一天之内不被发现,我选择了一个本子,”他盯着他的队长的眼睛:“一个印着蓝雨logo但没有贴任何标签的胶套本。”
黄少天很难形容他看到那个本子时究竟是怎样的感觉,
那是整整一本的名字,无一例外的,都是喻文州三个字。
他记得那还是第七赛季,他们在上个赛季刚刚获得了那座冠军奖杯,蓝雨剑与诅咒的名号叫得无比响亮。经理在某一天拿来厚厚一沓他和喻文州的双人海报,要他找个时间和另一位把这些都签下名,算作新赛季的限量周边。他签完所有海报的时候喻文州连一半都没签完,他觉得照这个速度他俩能不能吃上晚饭都成问题,于是在练了两遍对方的签名后便开始了代签。结果就是他们成功买到了食堂的最后一份白切鸡。
总共五百来份的海报,大概有两百左右的喻文州都出自他的笔下。其实他模仿得几乎能够以假乱真,毕竟相处了这么些年,对方的神韵总能窥得几分。
而现在,黄少天几乎可以肯定它们都在这里。那些海报在第二天就交给了经理,喻文州应当是用了一整晚的时间把它们挑出来并描在了本子上。
他难以想象喻文州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那些签名一点点勾画下来的。那个人是否会回忆自己落笔时的神态与言语,又是否会想象自己的确这般一笔一画珍而重之地写下这个名字?
黄少天一页页地翻过去,在末页看到了三个写得力透纸背的字。
——止于此。
是怎样无望的疯狂才能用一整晚去描摹对方写下的自己的名字?又是怎样清醒的决绝才能在之后冷淡地告诉自己止于此?
他不知道,全都不知道。
哦,那时的他还有女朋友,感情遇到问题时总喜欢找喻文州倾诉。
在场上用垃圾话刷得对手欲哭无泪的时候,他不曾想过,有一天他也会有这样难以表达的时候。最终他只能这样问道:“队长,一直以来,你就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吗?”
不然呢?喻文州有点悲哀地想着,自己还是太大意了,竟然忽视了作为联盟最杰出的机会主义者,黄少天究竟有多敏锐。也许他忽视的还不止这些,就好比此刻,那个人明明什么都清楚,却冷眼看着他血肉翻卷的伤口腐败溃烂,在最恰当的时机一把撕开他精心维持的伪装,逼得他不得不自己捅入致命的一刀。
一场兵不血刃的完美胜利。
——不过,在结局既定的情况下,喻文州更想由对方来捅这最后的一刀。
——最好够准、够狠,干净利落,一刀毙命。
——就像冷冷的冰雨在他的余烬上胡乱地拍,拍熄一切,让他再也没有办法像以前一样,从中寻到可怜的一丝火星重新燃烧。
于是他不再躲避黄少天的眼神,轻轻地笑了起来:“实在是,始料未及。少天,你试着想象一下,有一个人,他本来待在冰冷的海底,不孤独也不失望,因为他不曾期待过。可是忽然有一束光来到了他的面前,带来海面上湿润的风与温暖的阳光的味道,唤起了这个人离开海底的全部渴望。我的光就是你,少天。如你所见,我所能做的,就是保证无论何时,我们之间都安稳地停在友情的那条线内,只有这样,我的光才不至于被吓跑。”
“但是,少天,”他难得地收起了笑意,唯有眼神依旧镇定而柔和:“不用顾忌什么,你的想法是怎样的,就怎样地说出来,我都理解,并接受。”
怎么可能那么容易,喻文州在心底无奈地苦笑,只不过是没有选择的余裕罢了。
然后他看到,黄少天像他们夺冠时那样,扑上来狠狠抱住了他。
“喻文州,我们换条线吧。”
“什么?”
“爱情。”
-END-
止于此 高野
这已是我的天涯。
进,看不见幸福。退,看不见你
止于此。春便还是春
夏便还是夏
爱,止于此。心,也止于此
风止于秋水,我止于你 。
只能说写得挺粗糙的,对不起喻总,对不起生贺TAG【…… 很多情节,尤其是黄少的心理变化都没有交代,所以之后可能还会有对应篇【开什么玩笑【高三汪的之后系列【×
总之,喻队,生日快乐。